2021年2月3日上午,你踏上了从河北石家庄返回成都的动车。落座之后看着一路为你们送行的石家庄交警与站务员。随着站台的钟声响起,他们的身影逐渐在视野消失。只剩下了蓝天白云对你耳语“年轻的白衣战士,恭喜你,再一次从没有硝烟的战争中,凯旋归去。
你戴上了耳机,闭着疲惫的双眼睡去。谁也无法解答你内心的疑问“究竟这一场与全人类息息相关的劫难,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离去?”
到达成都后,已经是夜晚。等坐在隔离点房间的床上时,你的家人在那个时间点已经睡去。而在石家庄人民医院ICU,大家都关心的两位还在用着ECMO救治的危重患者,已经有一位开始脱机。
在这两周多的时间里,除了熟悉的穿脱防护服的流程让你感觉到一切如常以外。面对超高龄患者那瞬息万变的病情进展,也在你的职业生涯当中,刻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记。是的,虽然有在武汉掌握的面对“新冠”危重症患者治疗护理的经验,但这一次突发的疫情却又跟武汉相比是那么的不同。你本以为会跟在武汉一样有那种先过流程在实行救治方案的“井然有序”。在这里却变成了一个个的措手不及。从一开始踏入ICU的你们。在看到病患的第一眼便触目惊心。也就从那一刻开始,医疗队的所有人没有动摇,绷紧神经,摆好架势,任何一秒都不曾松懈。高流量给氧,无创通气,气管插管,ECMO。在与病毒短兵相接的那一刻,大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,释放了全部精力,实行了能够使用的所有经验。竭尽全力势与河北同舟共济。
随着“华西”模式运行。你被分到ICU的相对轻症组,脱离了危重症患者的管理。在大是大非面前,你从来不会任性自负,安排即是命令。接下来的时间,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工作。身为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的一员,你所要做的便是守住相对轻症组的患者,最好不要让他们的病情继续进展,及时叮嘱俯卧位通气,鼓励患者多进食提高抵抗力,规范的氧疗和在有条件下进行呼吸训练,盯紧心电监护仪的所有指标,及时复查血气积极对症处理。
北方的天气干燥而寒冷,大家都顶着生理与心理的极限。在这看似不长的两个多星期,每天都在和患者一起与死神上演一幕幕的搏命挣扎。终于在一个日光和煦的下午,随着你病室里最后一位相对轻症患者的转出,你望着窗户,看着石家庄这座城市,享受着“清空”带给你久违的深呼吸。
可谁又曾想到,明明在1月18日的凌晨3点。接到驰援河北命令的你,也在拨通家人电话的那一刻,有过一刹那的犹豫。而打破这份犹豫的是电话那头不在惊讶的声音“我知道了,外公我照顾好的,你放心去吧,保护好自己,挂了吧,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的。”相比一年的武汉。母亲这一次没有哭泣。而你却跌入了无尽自责深渊。明明你最在意外公才做完“喉癌手术”。可你这个“狠心”外孙,却又对他不管不顾,转身为了别人的家庭拼尽全力。
“你啊,火线入党,都那么久了,还是一个积极分子,甚至在武汉待了60天,都还是在夜班线上那么熬着,熬着。”从武汉回来后。那是第一次与母亲散步时她对你的抱怨。
你也只是微微的笑了笑:“身为国家的医护人员,疫情及是命令。父亲当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回来,不也跟你说只是为了保家卫国么?”说到这个时候,你又不听话的点燃了一支烟:“不可能后退的,身后即是家乡。”
我从来都没有天使圣洁的光环,也没有白色的羽毛可以让我在天际翱翔。我只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凡人而已。我没有坚不可摧的高尚信念,我只有在看到祖国大地被伤口撕裂得鲜血淋漓时的悲伤与恸哭。我曾一度认为,我的技术与经验,没有办法“上阵杀敌”。而武汉的大地却给过我无限的勇气:“正因为你做得到,所以你才在这里。”
2020年4月7日,你坐在隔离酒店的阳台,拨通了家人的电话。父亲那按奈不住的哭腔,占据了你大脑的所有空间。
开道的警车开始后退,你回到了大巴的座位,时光在这一刻开始,随着从武汉飞往成都的飞机回流。4月4日国家哀悼日的防空警报齐鸣,醒来的你揉了揉眼睛,看着窗外的山河齐黯,对着天空向牺牲的英灵行礼。
我来过武汉,我知道她的人潮拥挤,也明白她的车流逦迤。可在2020年2月7日降落到天河机场时。她被残酷的时间暂停,抹去了昔日的一切活力。她病了,我们想治好她,比起荣誉,光环,金钱这一切的一切。只不过是我们想治好她,仅此而已。
“第五年了!不回来过春节就算了。可这一次,比起之前更过分。不那么努力也没关系的,不去武汉也没关系的,当逃兵也没关系的,为什么你要跟你父亲当初去战场一样,明明自己都还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,却要为了别人去使用那么夸张的信念。你们到底还要让我等多久?等多少次?”
面对母亲的指责,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。我只有默默的在电话这边听着她的责骂,更像是一种享受似的放松。
一个没有畏惧之心战士,不配拿起武器。我有过犹豫,也许大家也一样的。可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,从与齐鲁大学那跨时空的呼喊鼓舞的那一刻,从决心与国家和人民一起奋战的那一刻。所有的医护人员,都早已把自己的拳头放在了心脏上面,对着叫嚣毁灭一切的病毒嘶吼:“我就这一条命,你爱要不要吧。”
我依旧清晰记得,在死寂的街道上第一次踏进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的情景。“疲惫”写满了每一位医护人员的脸。在这座英雄的城市,武汉的所有医护人员冲在了最前线,在防护物资极度匮乏的风暴之眼,用自己身躯抵挡了疫情的第一波进攻。我曾问过自己,如果真的会出现牺牲,你是否已经做好了觉悟,如果是,你愿意当第一个,还是最后一个?
李文亮,刘智明,夏思思……为了医者的执念,他们把最好的生命挡在了我们面前。或许,这一枚凶恶子弹呼啸而出的时候,一开始它的目标就是我们的胸膛,而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,他们站出来挡在了我们的前面……
我们每个人都清楚,当灾难发生时,我们身后倚靠的是一个强大的国土。我们坚信着,在她的指引下,她的人民可以阻挡一切。为了保护她的战士,一件件医疗物资飞驰而至。白衣之下,铸就的是永不言弃的生命长城。
于是,在大家的共同奋战之下,感染人数开始被治愈人数压制,方舱医院开始休舱。武汉的疫情,出现转折点。而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,这里发生过多次起死回生的奇迹。回想刚刚踏入这里的我们,面对病情发展极度迅猛并且初期连氧气都严重不足的战场,靠着每一个人付出的专业态度与坚守,靠着每一位病患对生的渴望与毅力。最终将疫情一一驱逐。让武汉开始恢复了久违的烟火气息。
2020年4月8日,武汉,这个仿佛时间都被静止的城市,开始正常运行,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美丽,笼罩在一千多万人民上空的阴霾也不复存在。而守卫她的战士们,终于可以在隔离的驻地房间安稳休憩。
一周年了,现在是2021年2月7日凌晨2时,你在驰援河北返回后的隔离驻地敲打键盘。你感叹,时间原来是那么的充满轮回性。你想起了你的父亲,这曾是一位从踏上军旅生涯第一刻便奔赴河北报到的少年。然后又换防到南京,最后又接受命令奔赴云南前线,他跟你一样视死如归,永不后悔。他理解你作为战士的信念,也有那一份作为父亲的自私。
桌角旁边的,是母亲送你的玉佩,而它的意义,不是前途与钱财,只有那份简单的——平安。
你想起了从武汉归来的时候,朋友亲戚一口一个英雄归来,而当事人的你却诚惶诚恐一一回应道:“是平安归来。”
“英雄”的光环太过沉重。在国家与人民面前,我的肩膀显得是那么的柔弱不堪,我无法背负如此沉重的光环活着。我只愿守着我的这件白衣,恪尽职守,忠于平凡。我不愿拘泥于荣誉的册封,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,就是华西选择了我做她的战士。
最后,若你问我为何眼中常含泪水,因为我对这个土地爱的深沉。